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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福領著劉坊,快步往市集的方向走去,兩人都是一臉肅穆。午時已過,日頭開始偏西,早該結束的市集此時卻依舊人聲鼎沸,兩人進到集市,就見眾人聚在城牆邊上圍觀,晚來的人們只能盡力伸長脖子,看看前頭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劉坊見此,皺起了眉頭看向劉福,神情有些不解,劉福只是點點頭,接著開始伸長了雙臂,用力分開前頭如碎浪般一層又一層的人群,領著劉坊繼續向城牆的方向前進。

  終於擠到了城牆邊,劉福伸手指了指城門上垛眼旁一個小小的黑色球體,說了聲:「公子!」劉坊順著劉福指的方向看去,不禁一愣,然後漫不在乎地對劉福喝道:「不過就是個掛在城牆上的人頭,需要這麼大驚小怪嗎!」,「公子,請您再看仔細一點!」劉福恭敬地答道,劉坊只得再次向城牆上望去,瞇起了眼睛,望著那人頭瞪了好一會兒,然後低下頭,原先滿不在乎的表情變成了如霜般的冷峻,「秦小拳?」劉坊低聲問道,劉福點點頭,「說是今天一早,一個趕著出城幫兒子娶媳婦兒的老漢發現的,已經查過那個老漢了,就是個尋常的莊稼人。」劉福低聲回道,劉坊的眉頭皺得更緊,轉過身便往回走,劉福趕忙跟上,「傳令讓京城裡的弟兄們自己多注意了,秦小拳功夫不差!」劉坊冷冷地說道。

  翌日,許多尋常人家穿著打扮的男子,開始出沒在京城各家妓院左近,看似漫不經心地瞟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和妓院門口花枝招展正招攬客人的女子,但每個人眼神裡卻都是說不出的戒慎嚴厲。

  約莫申時,劉坊緩步來到醉坊小軒的門口,一身淡藍色的長袍,上頭沒甚麼雕飾,只在左胸口地方繡著一隻栩栩如生、正做躍起撲騰狀的猛虎,手裡頭甩著一把黃金扇骨的白紙扇,端地是光彩奪目,往來行人都不由自主地多向劉坊看了兩眼,再加以劉坊很是享受眾人的目光、顧盼自得的驕傲姿態,讓醉芳小軒門口站著招攬生意的姑娘、龜公早就注意到了這號人物,認定了準是哪個紈褲子弟今兒個不想回家,打算找個地方春宵一夜、一擲千金,於是姑娘們便不斷地向著劉坊拋來媚眼,龜公也扯開了嗓子大聲地吆喝,劉坊笑了笑,搧了搧手中的黃金紙扇,看似頗為躊躇地思索了一陣,才終於轉向醉芳小軒,再無遲疑地邁了過去。一眾姑娘、龜公自是當作貴客臨門,立馬堆起如花般的媚笑,又是斟茶又是設宴,許多姑娘迎上前來一次次地往劉坊身上蹭去,吹氣如蘭、嬌語如鶯,劉坊只是笑著,由著眾人前簇後擁地請到了醉芳小軒的上房之中。

  「來來來!好生招呼著公子,誰怠慢了今後就沒好日子過了!」鴇母向著劉坊甜甜一笑,接著轉身對著身後的一群姑娘厲聲喝道,也壓根兒不須鴇母叮囑,眾姑娘們早就摩拳擦掌,逮著機會便要使出渾身解數,從這位貴公子身上多榨出點金銀錢財來,難保伺候地人家公子高了興,說不定還能夠贖了身,進了那大戶人家給公子當小妾,雖然當不成躍上枝頭的鳳凰,但下半輩子便是錦衣玉食、綾羅綢緞,再也不用待在這破窯子裡頭賣笑了。鴇母又招來跑堂的小二:「吩咐灶上,把最好、最貴的全都拿出來,要掌勺的使開了做,最好能弄桌滿漢全席出來!然後到窖裡,把最裡頭那甕陳紹女兒紅給開了,給那公子斟上!快!」,「這……用得著嗎?知道是個有錢的公子哥兒,知道那把黃金扇子值錢!但也犯不著把咱們壓著箱底的東西都端出來吧!那女兒紅都忍了多久了,上回來了王爺都沒能開,怎麼就便宜了那小白臉……」小二聽了鴇母的吩咐,滿不開心地埋怨道,鴇母聽了小二嘀咕,連忙低聲斥道:「你他媽都嘟嘟囊囊個甚麼!就你這對兒狗眼,還能看出些個甚麼來!那黃金扇還是小意思,人家要幾把有幾把,沒看那公子身上穿著的,那是上好的蜀錦啊!皇上都不見得弄得到,還有胸口那猛虎,是道道地地的正統蘇繡,現在捧著銀子都找不到人會繡啦!就憑這身行頭,給個駙馬都不換哪!那公子不是皇親國戚,但絕對富可敵國!你小子就他媽這個臉,再不給老娘笑開點,信不信今晚抽都抽死你!」那小二聽了一驚,連忙咧開嘴,露出大大的諂媚笑容,笑呵呵地往廚房奔去。

  也就一盞茶的時間,鴇母已經招呼著一干夥計,在上房擺下一桌珍饈,雖稱不上是滿漢全席,但也有十多個菜,各個色彩艷麗、香氣撲鼻,引得人食指大動,鴇母小二手上接過酒壺,滿上一杯,遞給劉坊,劉坊始終笑著接過了鴇母遞來的酒,「公子,遠道而來吧!沒甚麼好招待的,只有這陳紹女兒紅還端得上檯面,來,小女子先乾為敬!」說罷一仰頭,接著把手中酒杯倒扣在桌上,劉坊微微一笑,只淺淺地抿了抿杯中的酒,「果然是好酒!」劉坊笑讚道,「嗯!公子!人家都乾了,您怎麼就喝這麼一點哪!不行不行!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家嗎?要罰要罰!」鴇母「嗯」的一聲,婀娜的鼻音轉了三轉,才裊裊地傳入劉坊耳中,極盡軟嫩嫵媚之能事,劉坊聽了也不由得心中一陣盪漾,全身有種說不出的受用,就覺得整個人暖呼呼、懶洋洋的,甚麼都不想做,就想悶頭倒進鴇母柔軟芬芳的懷裡,好好地快活一夜。

  「叮、叮、叮……」一陣幽微卻規律的金屬聲響傳進了劉坊耳中,便像是從遠處佛剎中古佛旁傳來的誦經聲,引得劉坊腦中一個激靈,整個人頓時清醒了過來,猛地睜大了雙眼,就發覺自己此時正張開雙臂,緩緩地往鴇母懷中撲去,劉坊又閉上眼睛,一瞬之間已有對策,「哼哼!」劉坊輕哼了一聲,強壓下心中怒火,依舊向保鴇母撲去,鴇母絲毫不覺有異,只是笑吟吟地劉坊整個人攬進懷中,輕輕地撫著劉坊的腦袋,「公子?公子?一杯不到就醉啦!」鴇母對著劉坊耳邊輕聲問道,「是啊!睡得可沉了!」劉坊大聲答道,語氣冷峻陰狠,鴇母大驚:「公子……還沒醉啊公子?」一邊手上又把劉坊的腦袋死死地往自己懷裡壓,劉坊就覺鴇母懷裡一股濃郁香氣撲騰而來,稍稍吸入便又覺得整個人昏昏沉沉。「妳……妳……」劉坊死命地掙扎,但就是掙脫不了鴇母的懷抱,只得伸出雙手,望鴇母兩邊脅下戳去,鴇母只覺一陣痠麻襲來,雙臂便不聽使喚地向回縮去,趁著這一剎那,劉坊趕緊將腦袋抽將出來,退開幾步,喘著氣冷冷地打量著鴇母。

  「公子……公子您這是做甚麼呢!弄得人家又麻又痠的!討厭!」鴇母一陣嬌嗔,但依舊掩飾不了臉上隱隱約約的錯愕,劉坊調勻了呼吸,打了個響指,平靜地說道:「進來吧,劉壽,時候也不早了。」便聽門栓輕輕彈了兩彈,落下地來,房門無聲無息地被推開一條小縫,倏地閃入了一條人影,直到那人影在劉坊身後站定,才看清那來人的身形樣貌,是個極為削瘦的男子,極為平凡無奇的臉孔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靜靜地,一根木樁般地站在劉坊身後不遠處。鴇母見房中突然又多出了一人,便笑著說道:「公子,您怎麼不說會有貴客光臨啊!您……唉,這不是存心讓人出醜嗎?兩位稍候,我這就去再讓我那幾個姑娘進來伺候!」邊說邊往門邊走去,「別,鴇母莫急,今天我哥兒倆就是想讓妳陪。」劉坊淺淺地笑道,就在劉坊第一個字說出口的當下,那名叫劉壽的人影不知怎麼地便已竄到門邊,擋在鴇母身前,面無表情地望著鴇母,「嗯,死相!這位爺不知怎麼稱呼?一直盯著人家看,人家會害羞啦!再說,我一個怎麼能伺候好二位呢?這不是要累死我嗎?」鴇母話中,「嗯」的一聲裡頭鼻音裊繞曲折,直鉤得人心神蕩漾,但劉壽依舊面無表情,直直地瞪著鴇母,似乎全然不受影響,「好了!不和妳多費唇舌,劉壽!」劉坊說道,轉瞬之間,劉壽便已將鴇母五花大綁地放倒在地,連鴇母自己都覺得驚訝,竟然有人能迅捷至此!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已經著了人家的道了。

  「我今日便是為妳而來。」劉坊說道,那鴇母想是受了驚嚇,已然涕泗縱橫,「公子……公子……,小女子究竟做錯了甚麼,得罪了您,要受這樣的欺侮,是小店招待不周嗎?還是姑娘們不合公子的胃口?……」鴇母哭聲道,「也沒有,就是想問妳點事兒。」劉坊笑道,「那有話好說嘛!做甚麼就把人家綁起來!」鴇母氣道,劉坊並不理會,只是逕直地問了:「妳可是艷刑門的人?」鴇母一愣,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道:「艷刑門人?從沒聽過甚麼艷刑門人?可是新來的姑娘?」,劉坊冷冷一笑:「那妳說說,妳怎麼懂得懾人心魄?懷中那股香味兒又是怎麼一回事?」,鴇母不作聲,似乎正躊躇著,表情顯得有些猶豫,「妳到底是不是艷刑門的人?勸妳還是老老實實交待了吧!」劉坊說道,語氣稍稍放軟,只是鴇母依舊低頭不語,咬著下唇、眼神閃爍著,劉坊見此,輕輕一歎,跟一旁待命的劉壽使個眼色,劉壽便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布包裡頭滿是拇指大小的瓶瓶罐罐,透出紛呈妖異的流光,劉壽頓了一頓,彷彿是在思索,接著拿出一個裝著深綠色液體的小瓶子,示意劉坊往後退些,便打開瓶上的木塞,掐開鴇母的嘴,滴了幾滴進去,就見鴇母的雙眼陡地睜大,然後逐漸渙散,似乎整個人的意識正在潰敗、正在土崩瓦解,不消多時,鴇母便成了一具空洞的人偶,完全聽任劉壽的擺布,此時劉壽朝著劉坊擺了擺手,劉坊點點頭,便找了張椅子,坐在鴇母正前方,笑道:「那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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