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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內睡蓮 2  

  周一早晨,寒風細雨之中大排長龍。

  我一直以為台灣民眾其實沒有太強大的藝術素養。

  買了票,擠在人龍中,嘈雜喧鬧一步一步地向我神往的莫內諸作推進,展場裡頭熙來攘往、人聲雜沓,與我認知中的印象派,似乎頗有不同。

  這是第三次踏進此地,動線很爛但好歹熟悉,左閃右避很快地便來到了睡蓮的跟前,真正令我欽慕的,是成為了印象派的莫內,於是前頭的那諸多肖像畫、諷刺人物畫,在初來乍到之時細細看過便是,說得白了,我此番前來就是為了要看睡蓮。

  刻意地向後退去,在離睡蓮的十步之外站定,望著睡蓮,同時也瞧著前頭那一圈一圈推來搡去,都幾乎要將鼻尖頂上畫布的觀展民眾,並聽著時不時的埋怨怒吼和謾罵。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莫內的作品得從遠處看去才能盡顯真意?印象派不是細密畫,即便你拚命越過了展場拉起的封鎖線,將整張臉都貼上去了再拿出口袋裡準備好了的放大鏡,到最後你看到的也只會是一塊兒又一塊兒感覺有點粗糙的髒兮兮的凝固油彩,當然這得是在展出作品是真跡的情況下,必須得站得遠些了,才能夠看出莫內眼中腦中畫中的光與影。

  只是前頭依舊水洩不通。

  只是我隻身一人,任著往來人潮擠來撞去。

  忽然瞥見一對男女,年紀約莫四十好幾,或是是對夫妻,快步走到我身旁站定,然後靜默不語,同我一道注視並享受著睡蓮的靜謐,正當我微微漾出笑意的當下,卻又聽得那女子憋了很久似的突然滔滔不絕地說出了一大籮筐關於抽象畫的技巧、色彩、構圖、名作、名家等等,然後說莫內正是抽象派畫家中的佼佼者,最後又加上一句:「我剛才Google到的!」

  我一直以為台灣民眾應該還算有點兒藝術素養的。

  足足在睡蓮前佇立了三個鐘頭有餘,畢竟這是我最愛的畫家和其中我最愛的作品,只是賞畫之餘同時看人,其實不是很懂,為什麼大把大把的人,能夠站在莫內這樣動人的作品前,依舊忘我地低頭滑手機,都是在Google嗎?那關鍵字可別搞錯了,不是抽象派,展場外頭的海報上清清楚楚,是印象派。

  或是耳畔總響起:「ㄟ我們還有哪一幅沒看?」、「啊不是說有一幅很有名一定要看一下的?」,原來亦是有不少人,就在展場裡頭跑起了大地遊戲。

  真要是這樣倒也容易,要破關就逕直地走出去就行了,不用傷透腦筋收集這麼多嘔心瀝血的曼妙作品。

  流連在幾幅睡蓮之間,試著讓自己與莫內封存畫中的魂魄共感共通,只是屢屢被展場中詭譎的燈光氣氛所扞格,搞得不是太懂,既然都知道了印象派的特色、莫內的專擅便是描摹細緻的光影明暗,那怎麼就直接安了幾盞燭光數大概很高的聚光燈,Spot Light一樣地從頭頂給他打下來?這樣不就甚麼光影都沒了?我是要上哪兒體會去品味箇中的幻化精妙去?

  至於時不時穿梭展場中的導覽志工,就不多說些甚麼了,是一個我曾在其他展覽見過的導覽歐巴桑,從那時候到現在沒甚麼進化,不覺得比帶陸客遊日月潭的導遊能高明上那兒去。

  又些悵惘地出了展場,想起除了睡蓮之外惟一駐足其間的作品,日本橋,沒甚麼人仔細觀賞,晚年白內障的莫內已然分不清線條形狀,遑論光影,即便如此,依然奮勇揮動畫筆,直至生命的顏料用罄。只是如此崇高,甚至有些悲壯,且不停綻放燃燒的藝術靈魂,卻是如此地被忽視,一時之間不禁有些悲從中來。

  此刻只希望莫內跟眾畫作們能及早地回去,回到那個能夠受到敬仰、尊崇與讚歎之地,不要繼續在這兒當無聊的遊戲關主,然後等我努力打拚,存夠了錢,到巴黎去看你。

莫內日本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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