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平躺在青石板的地上,依舊昏迷不醒,雙眼緊閉,額角不斷沁出細白的汗珠,想是方才那一幕太過驚愕震撼,一大群壯碩男子或坐或臥圍在四周,方才為首那粗啞嗓音的男子,此時正與一個白髮皤皤的老頭蹲踞在書生的左側,兩人皆是眉頭深鎖,望著穿刺而出的那截斷骨不住搖頭歎息,「石叔……您看這……」那男子正要問道,老頭擺了擺手,示意男子先止住了話頭,「慶餘,到我房裡把我那木箱子拿過來,老四,取一斤燒酒來,其他的小子們,到外頭去幫忙把火給生起來,記住!給我生得旺一點啊!」被眾人喚作「石叔」的老頭一陣調配,眾人無不應和,隨即便是眾人的四處奔走,來回穿梭忙碌著。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一大群人便已經手腳俐落地按著石叔的吩咐準備停當,石叔從那男子手中接過一個深顏色的、看起來沉甸甸的木頭小箱子,然後又吩咐到:「慶餘,你帶著小子們都到外頭去等著,大夥兒切記都要圍在火邊,小心別離太遠囉!」,「是,石叔!」男子應道,接著便招呼一班壯漢出到堂外,圍坐在火邊,其中不少人偷偷探頭向堂中望去,都被那名叫慶餘的男子制止了,「幹甚麼幹甚麼!石叔讓咱們出來守著,你小子還敢望裡偷看!你他媽是不是活膩了?你還看!老五,還不把腦袋給我擰回來!是不是要老子幫你擰啊?」聽著外頭的喧鬧,石叔也不多理會,只是專注地看著書生的斷骨,不時幫書生拭去額頭上的汗珠,靜默了許久,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仰頭朝天,輕輕地祝禱著:「師父,弟子不肖,今日要破戒了,雖然是為了救人,還請您老人家責罰吧!」說罷,便站起身來,脫去上身的布衫,露出結實精壯、絲毫不像年屆耳順之人的身軀。
便見石叔雙腳分開,與肩同寬,淵停嶽峙般穩穩地立於書生的左側,便如一尊怒目金剛,接著屏住氣息,緩緩地將氣息運行遊走至四肢百骸,最後又復歸於丹田,然後行氣,將其一絲一絲地導引至右手的拇、食二指,如此往復運行著,石叔的兩根手指漸漸地泛出了鮮血般的殷紅,接著殷紅益盛,待到兩根手指開始有絲絲紅光溢散而出,石叔的整張臉也隨之漲紅,三回綿長的呼吸之後,「喝!」石叔大喝一聲,左腳使勁兒蹬向地面,騰空而起然後又飛身直直地落下,直接便跪在了書生的左側,左手連點了書生左腿上的幾處大穴,然後左掌抵上了書生胸口膻中,運氣護住書生的心脈,接著右手拇、食二指以極緩的速度,輕輕地掐住了書生的斷骨,小心地搓揉著,直到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便見書生的那截斷骨已經失了原本的形狀面目,像融化了一般,成了一種黏稠的質地,在石叔的手中緩慢地來回流淌著,突然之間,正當石叔輕輕地擺弄著書生此刻柔軟黏稠斷骨的當兒,書生猛然轉醒,雙眼圓睜,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個寬闊冰冷的屋舍裡,下半身幾近全無知覺,只在左腿接近膝蓋的傷處感到一陣陣椎心的炙燒,書生勉強地撐起上半身,定睛一瞧,便見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正蹲在自己的左腿旁,面色詭異陰沉,臉上還映滿了妖異的紅光,影影綽綽的格外滲人,那老者手上還不斷擺弄著一灘白森森的、像是濃稠酒漿一般的半固體,書生目瞪口呆,全然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乃至於形容這樣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況,老者慢慢悠悠地轉過頭來,見書生醒轉,此刻正瞪大了眼珠不發一語地望著他與他手中正搗鼓著的那一灘半固體半液體的詭異慘白。石叔朝著書生微微一笑,然後不知道使了甚麼手段,書生便覺眼前一黑,然後便又重重倒回青石地板上,再度陷入暈厥之中,石叔歎了歎,又回過頭,繼續擺弄著書生的腿骨。
一個時辰過去,便見石叔手中那一灘白色的斷骨正逐漸被拉長、形塑,隨著石叔手指上的紅光逐漸消減,書生那截斷骨似乎也慢慢地定了型,漸漸地不再流淌,再一次有了一根腿骨該有的模樣,而且是一段完好無缺的腿骨,待得一整段骨頭完全定型,石叔卻又右手一掌,拍在了那剛剛完成的腿骨之上,石叔收掌,在腿骨中段寸許之處,留下了幾道極為細緻小巧的裂隙,然後才又將那段腿骨放回到書生的腿中,接著打開一直擱在一旁的小木箱,東翻西找了一陣,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瓷瓶,打開,倒出些許黑色晶亮的細小粉末,然後連連彈指,讓那些粉末盡數落入書生左腿的傷口,化成一陣黑霧,隱沒在書生的骨節肌理之中,收起瓷瓶,石叔便又從箱中取出金針、魚腸線,小心翼翼地縫起傷口,待得大功告成,外頭的天色已是微微地泛起魚肚白,竟然已忙活了一整夜。